黑框眼镜摆在白色桌子上,一杯白开水在透明塑料杯子里荡漾,青色发丝在银色的剪刀下如雪一般在往下掉。
那张他已经很熟悉的冷峻脸庞出现在了太阳造型的金色镶边镜子里
颜复宁清楚的记得这种淡漠的表情,那是一种源自宿命的孤独。
并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也不是那种知音难求的孤芳自赏,更不是痛楚,不是自怜,不是忧伤。
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与死亡相伴的孤独,仿佛生命随时都会从时光中消失,你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冷眼旁观
颜复宁没有办法忘记这样的表情,在240上他二十四小时盯着k20上的风吹草动,而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监视器里观察着这个叫做成默的男生的行为,然后去揣摩他在做些什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颜复宁大概能推测出成默的行为逻辑,可他有些遗憾成默做的不够好,稍显感情用事,比如成默去通知那对美国夫妇,隐晦的通知一家三口下车,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多话;比如后面成默应该早点煽起火车的乱局,然而成默只是杀了几个野狼帮的人,如果是他,他会还杀几个其他帮派的人,并动员平民起来反抗
在颜复宁看来成默足够理智,但是逃脱不了社会道德框架的约束。
因此在k20和240失去联络之后,他猜想过这个男生和谢旻韫的下场,他推演过无数次,在小丑西斯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这个实力不济的少年都没有一丝能够生还的机会,因此他甚至没有开口向李济廷求证。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此刻那个他认为不可能活下去的男生,居然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种不可思议堪比他第一次接触到乌洛波洛斯的惊讶了。
颜亦童第一次看见自己哥哥在发愣,还是在看着自己未来的男朋友发愣,有些不知所措,心道:“莫非天才之间有心灵感应?”她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扯了扯颜复宁的胳膊,有些娇羞的说道:“哥,你看什么啊?你认识成默吗?”
颜复宁心里沉了一沉,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认识我只是在看让我妹妹赞不绝口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嘿嘿!哥,我保证你会喜欢他的,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天才!”颜亦童兴高采烈的说道。
颜复宁摸了摸颜亦童脑袋上的短假发,射灯在黝黑的粗硬假发上泛出一片光,他淡淡的说道:“我喜欢不喜欢不重要,你喜欢就好。”
颜亦童在颜复宁面前却没有像在付远卓面前一样去否认自己喜欢成默的事情,只是面红耳赤的摇晃着颜复宁的胳膊说道:“哥,我和成默只是朋友。”
颜复宁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从颜亦童身上移开了一下,看了镜子里的成默一眼,在这个位置,他能通过镜子看到成默的脸,成默却不能看见他,正如他在240上一样。
这时付远卓也走了过来,有些埋怨的说道:“宁哥,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颜复宁看着付远卓微笑着说道:“我和同学一起回来的,刚好他有人接,就坐了他的顺风车。”
“坐别人的车干什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没必要在意这些小事,我们的关系不讲究这些”颜复宁拍了拍付远卓的肩膀说道。
“真是好久没有见了,去年过年你也没有回来,本来我和童童还想今年暑假去英国看你去的,但你又不准我们去”顿了一下付远卓说道:“不多说了,晚上我做东,我们去红楼好好吃一顿,一定得喝到嗨为止。”
颜复宁点头道:“行。”
三人寒暄完,颜亦童拉着颜复宁走到了正在接受刑罚一样的成默身边说道:“成默,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颜复宁”
成默的头无法挪动,只是眼珠在眼眶里偏着看向了镜子里穿着黑色西装俨然一幅英伦绅士样子的颜复宁说道:“你好,我叫成默,是颜亦童的同学。”
颜复宁也没有去看成默的正脸,也只是望着镜子里反照出来的成默的瞳孔,那对漆黑的像是黑眼星系的瞳孔里,并没有颜复宁想象中的深邃,也没有复杂和冷寂,而是如同没有褶皱的白纸一样,空白与平静。
这和颜复宁的想象也不一样,一个杀了不少人的人,居然能够如此坦然,不是那种放纵的无罪恶感,也不是假装忘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无恐惧感。
是一种纯粹的问心无愧,而不是不存在愧疚感。
颜复宁看着镜子里成默的眼眸,笑了笑说道:“我感觉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成默一般情况下并不喜欢用微表情去观察别人,尤其是认识的人,所以他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去揣摩颜复宁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在镜子里颜复宁俊朗的面容说道:“是么?大概像我这种大众脸就是这样,总会有人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颜复宁摇了摇头,“也许是吧!听我妹妹说,你挺聪明的,还帮助付远卓考了全年级第二名,狠狠的挫了一下杜冷的威风。”
成默道:“我算不上聪明,我只是比较喜欢了解一些别人不太愿意去了解的知识而已。”
“巧了!我也有这样的爱好,尤其喜欢在老旧的图书馆里寻找那些不愿意被公之于众的历史,看那些充满理性的哲思,寻找数字的终极的奥秘,比如像是大英图书馆,那里不仅仅有一亿五千万馆藏,还有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手稿,有时候看书和查资料查的累了,就会去看看他们的画作,放空一下疲惫,泛黄的方格纸上有着他们的奇思妙想,让人不得不惊叹那些思维绽放出的火花。只是遗憾现在的书籍都是以小说为主,哲学这门学科都已经快要消失了,科学著作也越来越少”
如果是以前的成默也许会认同颜复宁的观点,但现在他并不这样觉得,“我也很喜欢图书馆,但我不太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假设世界上的图书馆与博物馆都被摧毁了,所有的艺术品和书全部都消失了,那么人类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希望全部会幻灭,只靠理性,我们将无法生存,这就是诗人和艺术家必须存在的原因。虽说科学承担实现人类幻想这一项任务迄今已有上百年的时间,但是在渴望理想的心灵里,科学是有所欠缺的,因为它不敢做出过于慷慨的承诺,因为它不能撒谎。但是我们人类,是需要希望的动物,哪怕那些希望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