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五世大街没有发现敌情。安全,请快速通过。”
成默没有回应女娲的播报,而是头也不回的沿着乔治五世大街奔驰,此时此刻这条享有盛名的商业大街空无一人,毕竟这条路上全是比较低矮的建筑,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虽然外骨骼的脚掌和脚后跟自带橡胶缓震,但坚硬的合金底敲击着石砖还是发出了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撞击着两侧高档商店和餐厅的玻璃,给寂静的街道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不过这些杂音会被女娲自动过滤,成默的耳机里只有付远卓他们聊天的声音在响。
“d,我有种正在玩使命召唤16的感觉,只是我们不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特种空勤团,也不是强大的中情局。”
“我说关博君你等下可千万不要这么喊。”
“那我等下要不要喊一声”
“打住!你这是破坏民族团结!”
“靠!总要来句什么口号才行吧!要不栽赃给日夲人?喊‘天皇板载’!”
“日夲人离谱了啊!怎么说日夲人也没必要搞法兰西啊!也许我们应该在外骨骼上涂个‘万’字,然后在引爆毒气之后抽出卷烟,用德语优雅的说‘法兰西人还没有来得及剪裁好国旗,我们就已经占领了巴黎’”
“乳髪实锤!”
说起“辱法梗”耳机里一片欢声笑语,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玩一场游戏,而不是在干与世界为敌的大事情。
大概年轻人就是这样,很少瞻前顾后,容易热血沸腾。
成默也没有阻止大家聊天胡扯,他认为这是一种消除恐惧感的好办法。
况且科技进化到现在这种阶段,战争并没有复杂化,反而因为人工智能和卫星的介入变的越来越简单,只要信号不被屏蔽,就等于开着全图在作战,加上有欧宇的加持,信息的详细程度更是令人倍感轻松。
这也是付远卓他们有闲情逸致在通话频道里嘻嘻哈哈的主要原因。
成默一边聆听付远卓他们瞎扯,一边在飘洒的细雪中奔跑,不远处的一栋楼宇耸立在十字路口如同迷雾中正在融化的海市蜃楼,这一秒成默恍若进入了不可思议的时空。等成默快速跑近,才发现这栋不规则的门窗和不规则的走廊所组成的奇异建筑并不是幻觉,而是打印在帆布上的建筑图像。
很显然这栋大楼正在维修,而它的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lv总店,成默清楚的记得那次暑假来巴黎夏令营他们还曾经经过这里。当时团里的人都兴奋的在这里与lv总店合影,成浩阳也不例外。只有他和谢旻韫没有停留,在梧桐树的余荫下默契的向前走。
忽然间成默有些怀念夏天的感觉,以前他总是讨厌夏天,但现在他开始懂得夏天的美好。
那些灿烂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翠绿的叶片,谢旻韫的脸颊如湖泊,倒映着无数星光。
他当时感觉到脸红心跳,一定不是因为巴黎夏季炎热的气候,而是因为那天太阳的背叛,出卖了二零一七年夏末的心动。
成默的记忆还在那年夏天停留,耳边响起了女娲的声音:“成默学员,你得打开法兰西一台看看。”
“怎么了?”
“谢旻韫教官在你之前登上了小丑西斯的节目,还说要用‘上帝基因’交换毒气控制器。”女娲柔声回答。
成默放慢了脚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女娲已经自动帮他打开了油管上的“法兰西第一频道”,甚至还将留言扩展成了弹幕,于是成默抬起手腕时映入眼帘的密密麻麻全是弹幕。
成默大致扫了一眼,令他稍稍有些惊讶的是大多数弹幕都在感叹人性的贪婪,都在赞美谢旻韫的美貌,或者议论谢旻韫会不会和小丑西斯一样是什么“天选者”。
没有人讨论巴黎糟糕的局势,没有人讨论小丑西斯的恶行,也没有人担心身处巴黎的人该怎么办。
成默停下了脚步,驻足凝视。
“我第一次感受到‘完美’这个词是如何定义的!”
“我的天,她比那些好莱坞女星还要漂亮,实在太好看了。”
“好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国家!看上去是亚裔,也许是翰国、也许是日夲”
“她也是有超能力的天选者吗?剧情实在太刺激了!”
“哦!居然敢挑衅小丑,好戏要上演了!让我们期待!”
除此之外,几乎全是小丑西斯的支持者。
“人类真是丑陋的东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相信杀死一个人竟然如此简单。”
“那个女人实在太蠢了,她就不该跟着那个男人跑!”
“那些骂小丑大人的圣母婊没必要看这档节目!这是给能够认清现实的人看的。说句实话,只有一个面具的情况下,另外一个迟早都会死,是我就算不杀了那个女人,我也会抢走面具和手机离开的。”
“没有比这个更精彩的真人秀了!小丑万岁!”
“小丑实在太棒了!如果他参加选举我一定会投他一票!”
“真正的命运之神!”
“虽然他正在做坏事,可为什么他显得那么酷,我好想嫁给他!”
“巴黎不是哥谭市,但却有真正的小丑!那么谁又是蝙蝠侠?我想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上帝基因?不!小丑西斯绝对会杀死她!不可能会把毒气装置的遥控器给她!让我们拭目以待!”
“女娲把声音传到耳机。”判断谢旻韫暂时没有危险,成默便握着手机重新开始奔跑,只是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
“我其实一直有试图深入人类的心灵,我曾经以为在网络上人类表现有强烈的攻击性主要基于两种心理学现象,一是去个性化,二是一次性社交情境下的攻击性行为。但这两种心理学现象似乎不能完全概括这些行为,人类的表现实在太复杂了”(去个性化指个体浸入群体后个体对群体产生认同,或以群体自居,使个体的个性溶化于群体之中,从而丧失其对其个人身份自我觉察和责任感的过程。在去个性化的过程中,因为不再需要对自己的身份负责,个体的的自省和道德水平出现下降,不再顾忌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导致冲动、非理智甚至做出反社会行为。而一次性社交情境下的攻击性行为则涉及到一个在行为科学领域中颇为知名的理论,即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
成默打断了女娲的话,说道:“知道戈尔丁的《蝇王》吗?其中有一幅画画的是一只滴着血的猪头上绕满了苍蝇,然后猪头开口了,它说我就是你们蝇王在宗教经典里就是罪恶本身,而小丑西斯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恶的集合。他把人类身上那些隐秘的丑恶揭露给所有人看,然后告诉大众,这些罪恶均匀的密布在每个人身上。只不过在现实中因为受到法律、道德的约束,我们会表现的守序友好,但在网络上完全就不一样了,人性这种东西在网络上会被无限的放大,因为匿名和难以追责,人类在网上就像戴上了面具,每个人都变成了可以肆意妄为的小丑。而当整个环境由恶占据上风,道德和法律失去调节作用的时候,整个社会都会因此变得恶,实际上邪恶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可当一部分人发现只有变坏才能享有利益的时候,他会主动变的邪恶,然后就会有更多人跟上,也许平时他们是守序中立的人,但人是群体性的动物,当某一类人看上去占据多数时,就会有人盲从,有人被裹挟。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中立善良的羔羊,然而羊群看到同伴被狼扑食时并不会逃走,也不会集体反抗,就眼睁睁看着,随后表示“李姐”,因为羊只在乎自己的安全和利益。冷漠、自私、希望他人不幸,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基因,也是我们每个人身上恶存在的合理性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会对小丑有认同感”成默停顿了一下,低声说,“因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丑。”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物种”
女娲这句话里将人类说成另一个物种,这其中的潜台词就是将自己也认为是一个物种,成默无暇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说道:“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女娲安静了下来,成默则一边朝目的地奔跑,一边全神贯注的倾听谢旻韫和小丑西斯在说些什么。
底噪里有呼呼的风声,这些声音时远时近,让成默感觉自己距离那座演播室近在咫尺。
“哦!小姑娘,你这次不会又想对我进行思想道德教育吧?我劝你省省力气,不如想看看该如何保命比较好!”
这沙哑中透着乖僻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小丑西斯。
“我说了,我想用‘上帝基因’来换取毒气装置的遥控器。”
谢旻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而平缓,像是钢琴在演奏一首属于溪流的歌,成默忍不住抬手看了一眼,可惜刚好导播切了镜头,画面中没了谢旻韫,只有虚空中的小丑西斯抬手用食指敲了敲了脑袋,说:“哦!哦!‘上帝基因’,那可是个好东西”
“我给你‘上帝基因’,你给我控制器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确实有上帝基因。”
小丑西斯“嗬嗬”怪笑:“就算你真有‘上帝基因’,我也不需要要这样的交换,因为它一点也不能体现出生命的壮美,也削减了‘上帝基因’对人类的意义”小丑西斯举起了右手,五指并拢,晃动了两下,“姑娘,你能明白吗?绝大多数人类从不渴求真理,他们对真实的世界视而不见,只会躲在统治者们提供的幻象里苟延残喘,谁能给他们提供麻痹灵魂的东西,谁就能轻易的成为他们的主人。”小丑西斯举起了双手,用包含激情的声音呐喊,“而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人们没有办法无视我,用震撼人心的死亡让人们清醒过来,是给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一声最严厉的警告。我曾经写过冗长的论文试图让人们‘看到他们自身的价值’,但没有人阅读;也曾经尝试过成为商业精英唤醒人们的‘自我意识’,但人们只知道赚钱。我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唯有灾难能让人类从沉睡中醒来!”
“西斯先生,我敬佩你所做过的努力,但你没有权利使用暴力决定别人该如何选择人生。更何况我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你在用暴力强行摧毁道德。”
“暴力?”小丑西斯笑了笑,“姑娘,你的同伴呢?那个叫做silent的孩子?”
“他不在。”
“那实在太可惜了。”小丑西斯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如果他在,一定不会对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因为正义和道德也是建立在暴力之上,如果没有暴力维系,你觉得道德会存在吗?”
“事实就是道德存在。”谢旻韫坚定的说。
“事实就是强者能够决定他人的人生”小丑西斯怪笑着说。
他的笑声在风中颤动,如夜枭掠过夜空。
成默举起手,看到了荧幕上的谢旻韫稍稍咬了下嘴唇,成默知道这是谢旻韫为难时的表情。她虽然准确的找到了小丑西斯的目的所在,可她天然的正义的立场,就让她必然的处在劣势。她投鼠忌器,对方却无所顾忌,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谈判,一开始谢旻韫就必输无疑。
“我会阻止你的!”
“哦!天真的姑娘,你拿什么阻止?”
“首先从阻止你的表演开始。”
“你的意思是你要阻止我的节目继续?”
“对!因为你利用媒体来传播一些被刻意放大的扭曲事实,同时散播仇恨”
谢旻韫的话还没有说完,小丑西斯就转头看向了导播台的方向,轻蔑的笑着说:“嘿!这个姑娘说要终止我的节目!尽管这档节目已经救助了好几个人了,她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