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成默这个渣男竟还有脸跑过来,沈平心中怒不可遏,恨不得冲出去将他暴打一顿。可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还对这个渣男念念不忘,似乎一直还在等着他回心转意,沈平心里又怒其不争。
“你到底在看什么?”
沈平转身推了下章茹婕,压抑着怒火冷声说道:“叫你上去。”
章茹婕见丈夫动了真怒,态度一下就软了,低声说:“上去就上去,”她抱着泪眼婆娑的沈灵鹿转身向着电梯走去,“小鹿乖,小鹿别哭了!外婆带小鹿跳蹦蹦床去”
沈灵鹿抬着胖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睛呢喃:“不跳蹦蹦了不跳蹦蹦了爷爷生气妈妈生气”
沈平心痛万分,却顾不得安抚章茹婕和眼泪汪汪的外孙女,小心翼翼的走出了东门,看到成默果然是转了个弯,走向了正门,他颤抖着轻声说:“畜生!畜生,竟然还有脸找来!”
他也快步走到了转角,稍稍探头,看到成默先是走到了入口处看了几眼,随后站到了最末尾处开始排队。他便不再偷窥,站在大厦转角处思考了好一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了一个电话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之后,沈平强撑着笑脸,仿佛对话的人就在面前,“逸潇啊!在忙什么?”
“老师,没忙什么,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吗,赶着开各种总结大会,表彰大会什么的”
“那你现在有没有空?”
“现在!?有事情吗?老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感谢你这几年对小西的帮助,你看出版也是帮忙的,改编电视剧也是你找的人,晚上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有帮小西什么忙,主要是她的作品过硬。等她新书发布,我再想办法给她弄几个奖项,看还有什么资金,能不能她这样优秀的作家扶持一下”
“这些都是小事,老师就是想看看你。你不是小鹿的干爹吗?”沈平言辞恳切的说,“小鹿也来啦!她每天都要提起你呢!”
“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电话那头的男子叹了口气,酝酿了很久,才语气失落的说,“前阵子我拿着戒指,还有花,跑去找过小西,我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介意她心里还有别人,也不介意她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站在大街上,很大声的说我喜欢小鹿,当然更喜欢她,我半跪在人行道上,亮出那枚花了我半辈子积蓄买的鸽子蛋,声嘶力竭的说我真的愿意守护她们母女的幸福,周围的路人都在鼓掌,还有开车的人停了下来按喇叭,我的朋友全都跳了出来,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还撒花什么的,但小西拒绝的很干脆,她跟我说的很明白了,说和我只可能做朋友,甚至还只能做那种保持距离的朋友,她说她孤女寡母,让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
男子的话语情真意切,还有点小幽怨,沈平有点恼火的说道:“小西从小就倔强”顿了一下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看她还是对你很有好感的,你们两个都是学文学的,有很多共同语言,你人这么优秀,说实话小西有你这样的男人喜欢,是她的福气”
“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真的觉得是我还配不上小西,哎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朋友也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都配不上,还有谁配的上?你现在赶紧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老师,不要了吧!我不怕告诉你,我被拒绝那天一个人喝醉了,在湘江边哭了好久,差点就跳江是她的保镖把我送回酒店的今天让我见到小西,我真的怕尴尬!”
“男人的眼泪多珍贵!你愿意为了小西流泪说明了真的喜欢啊!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呢?别就这么放弃嘛!老师和师母都支持你的!”
“老师让我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我告诉你小鹿的父亲回来了!”
“啊!?回来了吗?”
“你赶紧过来,别让那个人渣靠近她们母女”
电话那头的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那我过来吧!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这个人渣抛下小西母女两个好几年无声无息的,就肯定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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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戴着帽子和口罩随着队伍慢慢的移动,在天没有彻底的暗下去之前,他跟着前面的一对情侣走进了西单图书大厦,花了736元买了两本《衔尾蛇——时序之西》的精装本,在保安的指挥下,成默混在人群中穿过了侧厅,绕了几十级台阶,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走到了正在举行签售的大厅。
队伍看上去不长,实际上侧着层层叠叠的叠了好几层,因此还是很长,目前成默站的这个位置还在大厅之外一点,还是看不见沈幼乙。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刚四点过几分钟,距离签售结束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成默环顾四周,全都是放了寒假的学生,高中生和大学生居多,说起来年龄和他相差不大。其中还有几个女生带了鲜花。大家都在讨论着刚拿到的书,有些在讨论剧情,有些在讨论插画,有些人在讨论有关作者南溪的事情,有些人在担心今天还能不能赶上签名合影
在嘈杂的聊天声中,队伍缓缓的移动着,随着距离大厅前面的主席台越来越近,马上就能看到作者南溪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成默的心也忐忑了起来,
当时间四点三十分的时候,成默已经能够看到沈幼乙的位置了,他站在一堵靠墙的书架旁,稍稍踮起脚尖,隔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向着沈幼乙望去,她穿着件灰色的宽松高领毛衣,坐在铺着红布的长桌前,背后是大大《衔尾蛇——时序之西》的海报,海报上画着一座宫殿林立的海岛,男主人公周凌举着一把光剑和举着一把手枪的姒采薇背靠背站立
海报旁边站在六七个工作人员,有西单图书大厦的保安,也有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沈幼乙戴着口罩和一副金属眼镜低着头只管签名,偶尔有要求合影的,工作人员便上前来拒绝。总之,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真面目,不过仅凭借着那双深邃又妩媚的眼眸,就能判断出她是个大美人。
队伍里的少男少女们开始议论起沈幼乙的长相,有人说南溪是为了炒作,所以不想让人看见脸;有人说南溪只是眼睛长的好看,才不想暴露真面目;有人说南溪是真的低调,不想为自己立下美女作家标签
只有成默知道为了什么,她不想别人知道作者是她而已。
成默隔着人群注视着沈幼乙,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崇山峻岭,他想他本该是有些开心的,可内心全是一些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这个时候他有些无法克制住想要和她见面的冲动,不管她现在处在什么状况,只要她过的好,他觉得自己就能心平气和的和她聊聊过去的经历,聊聊那些迫不得已和无法解释的误会,不管怎么说,自己必须要给沈幼乙一个交代才对。
队伍不断曲折着向着主席台的位置移动,成默的心却越来越纠结,他有走出队伍逃离大厅,远远再观察一下沈幼乙的想法;也有走到沈幼乙面前等她签名,然后摘下口罩直面她的愿望。
两种想法在他的心中激荡,他的心还在退缩和前进之间徘徊。他向来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可在面对沈老师的时候,他却品尝到了一种进退失据的犹疑。
一切都只能怪命运,命运弄人,安排了高月美插足其中,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老师。
终于越来越近,成默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以为他不会激动的,却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他几乎就到了走几步伸出手就能拥抱她的程度。
左思右想中成默决定戴着口罩找沈幼乙索要签名,如果她能认出他来,就脱下口罩,如果她没有认出他来,便继续调查一阵再说。
就在成默心安定了下来,等待关键时刻来临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抱着个瓷娃娃模样的小女孩,向着沈幼乙走了过来,小女孩举着一个冰淇淋,喊道:“妈妈妈妈爸爸带我去吃冰淇淋了”
沈幼乙放下笔,转头看向了小女孩,先是瞪了小女孩一眼,像是准备责怪她乱叫人,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男子便开口说道:“我是来拿衣服的,刚才小鹿玩了蹦床,出了一身的汗。”
沈幼乙的注意力立刻被自己的女儿吸引过去了,连忙起身,摸了摸瓷娃娃的脸,又在瓷娃娃身上摸了下,随后又略带不满的责怪道:“逸潇,你怎么能带她去玩蹦床呢!”
站在人群中的成默意识模糊了起来,他没能听清楚这句话中有很明显的疏离,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沈幼乙起身,在瓷娃娃汗津津的小脸上捏了两下,至于说了些什么,声音变得遥远,也不再有意义。
成默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想看又看不清,脑海里只剩下那声“爸爸”真真切切的在旋转。成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丈人算计,更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坑爹。他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刺激着,要蹦出胸腔。
“她想玩就带她玩玩吧,我来拿两件衣服给她换上就好了。”
沈幼乙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从搁在椅子上的包里拿出两件衣物递给男子。
就在沈幼乙开口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男子再次抢先说道:“你快去给读者们签名,他们都等着呢!别耽误时间了”
沈幼乙转头看到黑压压少男少女们还在大厅里站着,也就立刻转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先是抬眼对刚才久等的小读者,柔声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随后翻开书页,在上面写下了秀丽颀长的两个字——“南溪”。
成默站在原地好半晌不能动弹,直到背后的人推他,他才在恍惚中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抱着好几本《衔尾蛇——时序之西》的高个男生对他说:“喂!已经快到你了,走啊!”
成默这才恢复了意识般,他“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算了,赶不上了,不签了”
他走出了队伍,头也不回的向着出口走去。脑子里却都是过往的画面,他们坐在沈幼乙的家里,外面风雨如晦,摇曳的灯光温馨,沈幼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做菜,他坐在餐桌前安静等待。他坐在摩托车的后座,沈幼乙带着他穿过长长的猴子石大桥,桥下浪花翻涌,阳明山绿意阑珊,他屏住呼吸,紧紧的抱着她的腰,体会着速度与激情,还有温暖和甜蜜。他又想起了暑假他长大成人的那个夜晚,那天夜里的教室就像是一座华美的神殿,窗外的岳麓山沉默着,树影在摇晃,她在黑板上写下了“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背着她走回了她的寝室,在那逼仄幽暗的斗室里,他们互诉衷肠,相拥而眠。
此时此刻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成默不想深究,也不想回望,他觉得这样也好。至少确定了自己不该怀抱不切实际的梦,可他又忍不住怀念沈老师的怀抱,他枕在她的怀里,总能睡的很安稳,在她的怀里,他很少做梦,只觉得自己睡在深沉安静的大海里,旁边是珊瑚的光泽和轻拂的水草,温柔的夜晚是沈老师的怀抱。
他又想起了沈老师画的那副画,密密麻麻的写满他名字的画,这一切都像是荒诞的充满隐喻的梦境。
成默快步走出大厅,在202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有个女人给予了他他从未拥有过的温柔,让他体验到了家的温度。
可惜2024年的冬天,他好像忘记了回家的路,也弄丢了那把回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