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诸神的黄昏(47)(2 / 2)

谷杇/span  成默先皱了下眉头,随后倒抽了一口凉气,“李奉尧是不是乾隆年间的两广总督、闽浙总督李侍尧的弟弟?就是那个贪污了上亿银两还没有被砍头的李侍尧?”

李济庭点了点头,“你一说, 我就想起来了。我大伯确实是李奉尧。”

“那你是1780年生人?”成默说,“那也快了。三十年时间对你来说不是弹指一挥间吗?”

李济庭笑了笑,“不如你再想点炫酷的台词?”

“比如说?”

“比如说我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承载我的船”

“两百多岁还能紧跟潮流, 真是不容易。”

李济庭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会明白这种感觉并不是你在紧跟潮流,而是潮流在推着你向前走。可是有些时候人他并不向前走,他更想要留在某一个时刻只是时间不允许。就像你刚才提起我大伯,我的记忆已经一片模糊,我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的长相,其实我连我父亲和母亲的长相都不太能想的起来了。活的越久,你失去的记忆就越多,然后只剩下几件特别刻骨铭心的事情,就像是星光停留在你记忆的宇宙中。也许再你活得更久以后,就会像是阿尔茨海默患者一样,只记得眼前的事情了当你仰望那些星光,那些幸福的时刻会慢慢消失,只有遗憾更加顽固的停留在那里,用熠熠生辉来刺痛你。”

“跟跟一个马上就要挂了的人谈活得太久是一种什么体验,实在就像是在跟诚哥讨论柴刀怎么砍人会更顺手一点。”

“成哥?你是说你自己?”

“嗯!不,另外一个诚哥,いとう诚。”

“不太明白。”

“这说明你涉猎的还不够广。”

“听上去像是不健康的动漫?”

“非常健康,教育人要从一而终,要一心一意,不要当海王。”

“看了它的教育意义并不是很大。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李济庭貌似严肃的说,“数字赐予人理性,文学解放人的心灵。唯有涩情文学例外,它会把你困在原地”

“我觉得你应该去戒色吧开个讲座。”成默顿了一下说,“一定会很受欢迎。”

李济庭摆了摆手,“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戒掉了。”他坐了下来,背后就凭空出现了一把白色的长椅,“现在说看看,你杀了我想要得到什么?”

成默若无其事的说:“还能是什么?第二神将的位置,黑死病,至于其他还有什么遗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济庭翘起了二郎腿,“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如果只是这些,值得你放弃这么多吗?”

成默叹了口气,“所以说人不该当舔狗,至少不能当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舔狗。”

“为了小进?”

成默靠着苹果树,将视线挪到了李济庭的上方,他眺望着漫天繁星叹了口气“以前只是为了小进,现在还为了我的父亲和母亲。我亏欠他们的爱实在太多了,又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回报。当然,我也不是什么特别崇高的人,我也不纯粹,我必须承认我对他们的爱有多深,就对造成这一切的星门有多憎恨。”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声,“说实话,说什么因为爱,实在是傻爆了,让我像个低龄动漫里的沙雕圣母男主角,完全不像个理性至上的反派,但我现在才懂得,这个愚蠢又过时,就像很多电影里,最后一定要用眼泪让死去的主角复活一样,叫人觉得老套乏味的情节是唯一合情合理的剧情。我曾经也以为人类艺术不断的讴歌爱与和平,是因为这是全人类通用的直觉,是全社会最安全的一种论调,是全世界唯一绝对的政治正确。就像是不管什么明星,即便他是个抽烟、酗酒、烫头,晚上还带着枪出门的说唱歌手,也会来比个手势,来一句‘love≈ap;peace’。现在看来我们不断的呼唤,不断的祈祷,不断的追求,让人觉得它就像是一句陈词滥调的口号,其实不是,它的的确确是我们人类最急需的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确实是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解药。它就像是阳光、空气,看似平常,却是我们所拥有的最昂贵的东西,也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底线不是作者和编剧没有创造力,而是这已经是创作的尽头了。”

“love≈ap;peace是陈词滥调吗?”李济庭也仰头看着星空,“是啊!这么美丽的两个词汇都已经被后现代主义给解构了啊!变成了装酷的手势和符号。我们埋下的自由之种,变成了掠夺自由的怪物,这真是对于人类命运的嘲弄。”

“新自由主义以解构一切为荣,任何宏大叙事、任何权威与主流、任何哲理与精神,都要被他们解构。”成默顿了一下说,“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国际主义了。”

李济庭笑了笑说道:“你也说过,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忘记了历史,根本不知道几十年前发生过什么。我曾经看见劳动人民在血腥的压迫中不断的揭竿而起,而帝()国()主义的軍队从四面八方掀起了战争烽火,他们手持武器展开血腥的屠杀,劳动者毫无希望的抵抗。我看见过劳动者在欧罗巴被杀死在家中和街头,他们居住的社区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可怜的男人被集中烧死在医院里,那些受伤的女人和小孩则死在了医院。他们仁慈的举动就是将数千名劳工卖给亚美利加人,让他们获得埋骨他乡的权力。我看见过他们为了摧毁劳动者组织,他们欺骗了那些单纯的人,将那些最正直的名望最大的人以谈判的名义骗了过来,然后割下了他们的头,绑在马的尾巴上面,带着野蛮的嘲讽意味被拖过街道。我看见过他们在游行的街道架设机枪,当那些可怜的劳动者举着和平的旗帜,高唱着感恩造物主的赞美诗走过长街时,他们拉响了警报,装上了弹夹,让古老的长街成为了流血漂杵的现场。我看见过他们为了缓和自身的矛盾,进入别的国家,沿着海岸和河岸一路烧杀抢掠,对那些无辜的人实施惨无人道的灭绝性屠杀,他们将反抗者视为罪不可赦的仇敌,将他们吊在城头,吊在河岸,吊在十字架,他们将抢劫来的财物变成了坚船利炮,不断的发动战争来掩饰内心的恐惧以维持统治。我看到等战争扩大到了全世界,他们又分成两派,互相指责对方的狂妄、背信和恶毒。我还看到,有人借着战争洗清自己的罪恶,这些可耻又卑鄙的人,意识到刀剑和子弹的消耗陈本实在太高了,不如提高一点劳动者的福利,让他们继续做牛做马。用一点蝇头小利将人们束缚起来,才能让他们永世都不能获得自由的机会”他低下了头,用可笑的语气说,“我也看到了每一个想要努力让这个世界更公平一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的雕像被推倒,他们的历史被歪曲,渐渐那些和我同行的那些人都如尘埃般散尽,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成默默默聆听李济庭如长诗般的低声吟诵行到结尾,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看到的不过是笔写的一行行冰冷的历史,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亲眼目睹过残酷而血腥的历史。他欲言又止的凝视着李济庭,那个可以称之为“神”的男人像是丧失了说话的欲望,靠在椅背上双手握在胸前仰望着辽阔天幕中的漫天繁星,像是在等待着大雨落下又或者流星降临,又像是在寻找脑海里的某一段记忆。总之,他那种出神的仰躺的状态令人觉得他已不属于这个世界。大概是始终没有等来期待的雨和流星,也没有找到那被遗忘的记忆,陡然间,李济庭的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神色,一种古老而强大的生命在走向衰弱时,终于厌倦一切的疲惫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成默身上泛起了冷意,还感觉到了失血过多的疲倦,才叹息了一声,无病呻吟似的说道:“也许,所谓的人类文明,不过是右手拿刀砍人,左手拿笔写历史。”

“人类文明?”李济庭冷笑了一声,缓缓的从白色长椅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向着花园另一侧的高塔走去,“你不是想看看你父亲写的那本《人类起源》吗?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