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约翰·克里斯·摩根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名字,停顿了一下,这本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秒,但就这几秒,他在白秀秀的瞳孔中看到了一抹亮光,这亮光越来越盛大,在白秀秀波光粼粼的湖水似的眼眸中,好似日柱从天而降,直刺他的头颅。
璀璨的剑身在微微的颤抖中散发着阳光般流动的光线,如神兵天降。
约翰·克里斯·摩根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瞬移”,他能感觉到对方完全不受自己磁场的影响,这一剑蕴含着难以揣测的力量。
就在下一秒,一把轻薄半透明的利刃,穿过了他残留在空气中的虚影,插入了甲板。
对于杀死白秀秀他觉得如探囊取物,更何况杀死她并不能让利益最大化,因此他一直没那么急切,但他很享受这种过程,反复的折磨人心的过程,今天这种感觉被拉到极致。敌人越是挣扎,越是用力,这种极致的愉快就越有强烈。
现在是时候释放这种快感了。
因此,他的瞬移并不是向前,而是向着白秀秀。
只要结束了白秀秀的生命,这种快感就能达到巅峰!
然而,他的磁场竟被人硬生生的切了进来,那是一种极为冰冷且巧妙的力量。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计算力,算出了他瞬移的位置,让他的躯体不以自己的意志力为准,产生了偏转。这种偏转与硬实力无关,属于纯粹的对技能的了解和计算的精准。他竟然被挤出了预计出现的空间。
一阵猛烈灼热的风卷起了烟尘与气浪,一个少年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挡在了白秀秀前面,右手拦住了他的金色的拳头。即便是白秀秀都不敢硬抗他这一击,眼前这个男孩一只手就接了下来。
约翰·克里斯·摩根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绷直了身体,就像狮子闻到了敌人的气味,他借力向后倒飞了几十米,站在一架机炮之上,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定睛看去。
穿过朦胧的烟雾,一张年轻到有些稚气的面孔渐渐浮现,他身体孱弱,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星辉,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但他的瞳孔里却闪烁着灾厄的光芒,那是难以形容的一对眼睛,黑的像来自深渊,形同深渊本身。
他注视着那双眼睛,想起了很久看过的一部莱昂纳多年轻时演的电影《全蚀狂爱》,电影中的莱昂纳多反叛、不羁、孤独而又充满困惑。他又记起了那句莱昂纳多写下的台词——“永恒,我找到了。那就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海面的光亮抵达了最顶点,将黄昏照得如同白昼。
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宛如此刻的场景。
那个突如其来的男孩,站在回旋的灰色烟尘中发着光。就像澎湃水面反照的粼光,不刺眼,却蕴藏着极端的恐怖。
很奇怪,在如此混乱又糟糕的局面中,他还有空想心事。他一向如此。即便现在战争就输了,也不会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对他来说,这不过人生中无足轻重的波折。但不管如何波折,他总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对此笃信。
空中的星门联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涤荡一空,约翰·克里斯·摩根却没有半分在意。他警惕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将白秀秀护在身后的成默,以轻松的语调说:“有趣。你是第几魔神?拥有这样的实力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成默没有理会约翰·克里斯·摩根,而是瞥了眼远处,海上爆发出那阵强光正渐渐消退,清透的夜晚渐渐浮了上来,而李济廷制造的那朵蘑菇云,也在缓缓的枯萎。
刚才还发出过声音的第一神将未见踪迹,但他确信那个最为强大的敌人就不在不远处,正在布置包围圈,他的大脑现在能够收集到来自一两百公里外,空气的高频震颤。
此际他身体里澎湃着无上的力量。这力量感极为玄妙,让他不止是对自己的身体的状态了然于胸,对万事万物的运行极为清晰,划过天空的每一颗子弹的运行轨迹,密布在第四神将周围的每一束磁场的波动,数不清的浪花拍打在舰艇上,一群鱼儿在海面下惊慌失措的逃窜,还有站在甲板上的每个人的心跳,甚至于海底地壳的运动,天气的湿度与风的强度还有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的各项数据,就自动跃入了他的大脑,速度、力量以及磁场强度等等几秒钟他就得出了结论,只要控制住对方的磁场,他就能轻而易举的秒杀对方——即便对方是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
一切的一切都在大脑中呈现,这种感觉就像在玩“造物主游戏”,他手握鼠标,只要点击一下,就能轻而易举的抹掉任何事物。
此时此刻,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操控万事万物命运的路西法。
这种无敌的滋味极为美妙,你的世界无穷宽广,但你能抵达任何地方。你高居于天穹俯瞰众生,如同俯瞰蝼蚁。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可言,谁也不能制约你,甚至他们要跪拜你,只要你想,你能成为个世界唯一的神。
可成默心中没有一丝兴奋,这无上权力的背后,是数不清的眼泪与叹息,是难以言表的痛苦与孤独。
神是孤独的,是被孤独所包裹和覆盖着的死亡与诅咒。
为此,成默没有回头看那个他少年时心心念念的女人,目不斜视的注视着约翰·克里斯·摩根,却对白秀秀轻声道:“你离我远一点,让我杀了他。”
白秀秀心中悲喜交加,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成默说,可眼下却不是恰当的机会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她掩饰住内心的震颤,快速的说道:“他是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掌握着《引力的动态理论》的电磁场技能。你不是他的对手。”她松开了那只握着光荣弹的手,暗中握住了成默的手,在握住那些有些冰冷的手的刹那,她的心跳比直面死亡时还要剧烈,这是她能够做出来最大胆的表达了,毕竟人人都知道成默的妻子是谁,而她不过是他的上司,但事已至此,做什么都不用再害怕了,她轻轻说,“成默,杀了我,只有杀了我,成为神将,你才有机会。”
这样的言辞更叫成默悲伤,他难免又想起了李济廷,强大如斯,可却连死亡也一直求而不得,原来成为神将并不能跳出世界的规则,反而连死亡的自主权都丢掉了。他苦笑了一声,摇着头低声说:“白姐,相信我,我能保护你。”他像是陈述某个既定的事实般不容置疑的说,“我一定会保护你。”
“黑死病?太极龙?”约翰·克里斯·摩根发现了两个人牵着手的细节,吹了声轻浮之极的口哨,“没有想到还有感人肺腑的爱情喜剧可看,这可是惊天大新闻,黑死病魔神和太极龙神将wow,足够出现在全世界报纸的头版头条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拍成电影,就是可惜你们只是对可怜的反派角色。”
成默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约翰·克里斯·摩根,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大脑里却像是超级计算机,开始收集磁场的数据,根绝白秀秀告诉他的《引力的动态理论》进行演算和破解,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约翰·克里斯·摩根和成默都不急,白秀秀反倒急切了起来,她向前一步靠向了成默,紧贴着他的耳朵,垂下了眼帘,柔柔的轻声说:“成默,你知道的,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在任何时候都能极度冷静,完全不带感情。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绝不会犹豫,不管会背负起多深重的罪责,你都会坚持做正确的事情。我早就该死了。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她将成默的手握得更紧,温柔的像是一个等候丈夫归来的妻子般柔声说,“快点,这是最后的机会,我相信你能为我报仇。”
成默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了白秀秀,那个在他年少梦中出现过最多次的女人正向着他微笑,在她背后遥远的地方矗立着许多桅杆和塔吊,夕阳残留在天际最后的一抹光和天空的火光,将世界晕染成了美轮美奂的橘色,依稀有种海市蜃楼的美。
然而这世间种种也不及白秀秀的笑容妩媚。
他莫名的感到心痛,想起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心中萦绕,未曾散去的温暖的细节,那种如同梦乡般的错觉。这一度是他梦寐以求的亲密感,一种故乡般的眷恋,如今终于触手可及。可他却没有办法伸出手,去细细触摸。他身负诅咒,一切终究还是水中之月。
于是他张开干涸的嘴唇,打断了白秀秀继续说不着边际的傻话,平静的说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理性,况且绝对的理性也不是件好事。在巴黎发生的事情让我后悔至今,五年前我保护不了谢旻韫,今天我绝不会允许自己保护不了你。”
白秀秀因为成默的话语而颤抖,仿佛拥抱冰山。她想要他的抚慰,想把一切都交给他。在空闲的时间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幻想他们都能活着回去,在秋凉的夜晚,放着爵士乐,看湘江的水流淌。甚至她自私的想要和成默共同埋葬这里,这种念头就在刚才在大脑里一闪而逝,不管它多短暂,也不是没有过。她闭了下眼睛,为自己残忍的念头而忏悔,她艰难的长长呼吸,睁开眼睛专注的凝视着成默,像是约翰·克里斯·摩根不存在,那些匍匐在甲板上的天选者们也不存在,还有躲藏在舰岛中不断还击的海士们同样不存在,她的眼神是如此明媚且炙热,只有在眨眼的瞬息,才能窥见那隐藏的忧伤,像是金色的秋末。
“你还有雅典娜,还有沈幼乙,而且你还有女儿要照顾,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高旭死的那天。这些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什么也没有能做到,我真的很疲惫,我每一天睁开眼睛,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刚才我希望老师能动手,可他犹豫了,然后事情越来越糟糕,就在刚才老师死在了舰岛上,被活生生的摔死的,他的头颅还在那里,没有合上眼睛。”白秀秀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但幸好你来了。真的,成默,帮帮我吧,我知道你能帮我承担起这些责任原谅我的怯懦和自私好吗?”
一圈透明的、冰冷的泪珠在白秀秀湖泊般的眼眸周围扩散开来,化作了疼痛的涟漪。成默从接触的掌心,从相倚的躯干,感觉到了一阵阵痉挛。那痉挛如电流般从白秀秀那边传递过来,从他的心脏溢出,化作了熊熊火焰,炙烤着他的脑浆,疼痛万分。
他抬手想要轻抚她冰冷潮湿的脸颊,动作却停在了半途,就如这必须中止的情感。戛然而止时,他沉沉的、毫无感情的说:“白神将,你将获得解脱,但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他放下了手,于不经意间轻触了她的发梢。如今他背负着诅咒,是不祥之人,他不能,也不愿意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为此他收回了与之对视的目光,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我的允诺。路西法的允诺。”
听到“路西法”这个名字,白秀秀完全呆住了,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感觉,身体陷入了僵直,她还没有厘清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她只是隐约听到第一神将大卫·洛克菲勒充满怒火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