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勤王之事将各地大员全都牵扯进来, 于是出兵之前的准备又花费了许多时间。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 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在各府之间不断流转。
对于三府发出的勤王令, 每个收到公函的地方大员都做出了回应。无论人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情愿或不情愿, 几乎无人拒绝参与勤王之事,而且明面上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即使朝廷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可从名义上说, 所有人仍是朝廷的臣子。救驾之事义不容辞,绝无推脱之理。
而因为三府府尹都发了勤王令, 各地诸侯也几乎给每位发出勤王令的府尹都回了函, 反倒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勤王之事到底由谁来主持统筹三府之间总得有一个说了算的,要不然什么时候发兵、去哪儿驻军这些事儿都定不下来, 共同剿匪自然无从谈起了。
在主导权这事儿上,京兆尹费岑没怎么努力就放弃了。本来么, 他发勤王令的目的只是趁机推脱自己剿匪不力的责任, 争不争功劳都是其次。且他远离京城, 这事儿由他来操持也不好办。
而河南尹鲁广和广晋府尹刘松为了这件事, 互相之间口诛笔伐了好几回。现在朝廷无主, 两人都有趁机揽权的意图。
两人相持不下良久,眼瞅着勤王之事可能就要因为两人的相争而黄了,也不知鲁广是忽然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竟然主动让步, 将主持统筹的权利交给了率先发起勤王的刘松。
刘松这下扬眉吐气, 仿佛自己已成了朝廷的代理一般, 简直春风得意,又再次向天下诸侯广发公函,推进勤王一事。
然而他的春风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就发现,此事非但不代表他独揽权势,相反,这还是一个大坑、巨坑、天坑
虽说各府都表明了同意参与勤王之事,然而参与是一回事,各府愿出多少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凡离京城越远的地方,愿意出动的兵马就越少。譬如那江宁府和临安府,明明都是鱼米之乡、富裕之地,没怎么受过兵祸之灾,按说应当兵强马壮才对。却竟纷纷在信中推脱自己民生困顿,兵丁稀少。一个肯出三千人,一个索性只想出一千五百人。
毕竟他们离得远,叛军之乱对他们无甚影响。而救驾成功,他们能分得的好处也最有限。因此他们摆明了只打算走走过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至于剿匪能够成功,他们根本就不大关心。
而边远的诸侯出兵出力少也还罢了,就连中原一带的诸侯也是一个比一个小气。这些人想的是各路人马齐来勤王,倾全国之力,还怕不能把叛军打得落花流水吗既然是必胜之事,自己又何须劳民伤财,太过积极呢过得去也就行了。可人人都这样想,人人都指着别人,还有谁能指望得上
而且打从朝廷将权力下放,各地割据之势渐成,各府的军队几乎都是各府大员的私兵。既是私兵,也就成了个人的宝贝,仿佛已与国家无关,谁又舍得消耗自己的财富先不论打起仗来损兵折将,光是调动兵力这件事,都要消耗不少钱粮,还得耽误个地的农活儿。这样一来,自然谁都希望承担的越少越好了。
于是等到刘松集齐各府消息,把各府报上来的兵马数量汇总了一下,简直鼻子都气歪了。
“好一群无耻之徒简直狼心狗肺,愧为朝臣”他一边看,一边拍桌怒骂。
叛军人数有三万之众,而举国诸侯愿出动勤王的人马加起来竟然只有四万多四万虽然比三万更多,可要知道叛军踞守京城之险,粮草充足。而各地军队千里迢迢赶来,旅途劳顿,战力必定大打折扣,如果不是几倍于叛军人数,围剿京城还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
刘松把各府送来的函信全看完,各位府尹的回信简直出奇得一致,让人怀疑这是几封信仿佛只是由一两个人统一写出来的每封信的开头先是怒斥一下作乱的叛军,忧心一下朝廷的处境表示,表明一下参与剿匪的积极性;接着就是猛一转折,抱怨一下自己的苦楚,去年又歉收啦,百姓又抗议啦;最后切入正题,表示愿意派出几千兵马,这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刘松气得手一挥,把桌上的公文扫落一地“这可是勤王勤王竟然连个肯出兵一万的人都没有亏这些人吃了这么多年公饭,到头来,竟然全都是乱臣贼子”
就因为别人出兵不够多,他便将人打为乱臣贼子。这话要是让被骂的官员们听见了,还得有好一番口仗要打。
他手下的官吏忙将被扫落的信函都捡起来,捡到某一封时,扫了几眼,顿时喜出望外“府尹,这不是有人愿出一万两千兵卒前来勤王吗”
刘松道“谁”
那官吏定睛一看“是谢无疾”
刘松白眼狂翻,肝更疼了“该来的都不来,不该来的偏偏跳得最凶他带一万大军过来干什么万一他闹起来,谁能收场”
官吏“”
无论是刘松还是鲁广,对于谢无疾和他的军队都非常忌惮。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谢无疾出身不好,也不是因为谢家军的军纪不好,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谢无疾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
譬如江宁府也好,临安府也好,或是成都府的朱瑙,若他们带上几万大军来到中原,中原的官员们倒也不那么担心。毕竟这几府纵使有心扩张势力,也会以原有的地盘为基础慢慢向外扩张蚕食。他们不可能放弃原本的地盘,也不可能倾巢出动,更不可能把几万大军孤立无援地丢在中原就不管了。因此他们对中原的野心很是有限。
谢无疾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有自己的辖地,但他一来缺少名义,二来掌控有限。他随时能带着他的几万兵马出来,说占哪儿就占哪儿,全无后顾之忧。这种军队谁敢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