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端午节刚过,家家户户还都弥漫着黄酒和粽子的香味。
公社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让社员同志们到各大队去领取化肥和工具,田里的稻子该点化肥了。
大家伙儿谁也不拖沓,各个人都十分积极。排队签字领好材料和工具后,便都去到自己的责任地,开始忙碌起来。责任地靠近的人会互相唠唠家常,倒也是一片和谐。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悲凉的唢呐声响,大家伙儿不禁停下手里的活计,都在问是谁家丧事,咋一点动静都没有。
半溪大队统共也就百十来户人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多少人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根连着根,谁家有事儿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徐家婶子在大队里头算是小灵通,连忙凑上去说道“是后山底下老宋家老太太,前儿夜里突然没了。”
“啥”赵家婶子眉头一皱,“咋一点儿都没听说呢她那大儿子不是在咱们镇医院么,咋”
“可不是么”徐家婶子一边划拉背在自己身上的化肥棒,一边说道,“听说就是她那宝贝大儿子不让说的,小半个月前就从医院拖回来了,一直躺在家地上的。这日头,那味道”
徐家婶子咂咂嘴,一脸嫌弃,好似怕人不信,连忙又说道,“我可是听老丁头那口子说的,不会错”
众人这才信了。
老丁头和老宋头两家住了大半辈子的对门了,老宋头走了这么多年,宋老太太一个人拖拉着三个儿子,硬是没改嫁。
把几个儿子扒拉出来,又扒拉出来三个大孙子。本以为能颐享天年的,谁曾想,这么快居然就走了
孙家婶子将蒙在脸上的头巾往下拉了拉,挤眉说道“这下老丁家那口子总算是放心咯”
几个老妇女团在一起噗嗤笑出了声,“可不是么”
老宋头和老丁头两人多年挚友,谁都知道老宋头走后,宋家老太太能拉扯大三个儿子,还培养出一个镇医院的外科医生,是多不容易。
可这里头有多少是那老丁头的功劳,外人的说道可就多了。
大队统共也就这么大,饶是他们两户住的偏了点,可毕竟也是大队的地盘。大家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看到过丁老头帮宋老太太抬这搬那的。
本也是乡里乡亲,宋老太太没了男人,丁老头帮衬帮衬也没啥。可丁老头那口子是个厉害人物,人前人后没少说道宋老太太。
大队里头对这对“老鸳鸯”的事儿早已不陌生了。可这里头有多少添油加醋,又有多少是真的,外人可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这宋老太太突然去世,丧事也办的这么低调,倒是让人意外。要知道,她那大儿子可是个大医生,拿工资的那种。怎么让他老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人家家事。别人也就是茶余饭后说道说道,谁也影响不了谁。
正说着,大队长丁胜利突然出现在田埂上,冲着底下交头接耳的几个妇女同志喊道“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几个妇女同志,怎么只说话不干活。瞧瞧东头那边,都快差不多了。全大队我看了这么久,就你们这进度最慢。落后就要挨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徐家婶子抬眼看着他,嗤笑道“大队长,你这又是作报告刚回来吧”满嘴的毛主席语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队长似的。
丁胜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徐家婶子,要把握光阴啊县里头今年给咱们公社的任务很重啊,公社分摊咱咱们大队的任务也很重。”
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咱们撸起袖子加油干,肯定能完成的”
边说话边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继续说道,“再说了,任务完不成,咱们大队欠公社粮食,公社欠县里。来年还不是得还么谁都不想饿肚子,你们说是不”
几个妇女听见这话,连忙收起笑脸。四下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是啊,这年头,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丁胜利看到同志们积极性这么高,也露出欣慰的笑脸。
抬眼看向后山那,眼里也是不解。刚才从县里回来,到了村口看到的送葬队伍。真的是简单的可怜,只有老宋家几个儿孙,连表亲都没喊,也不知道为啥。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之后,这半溪大队就再也没有个好天。
五六月份的天气,明明该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可每天都是阴沉沉的,天上总有一团黑乎乎的乌云不愿散开。
即便阴沉沉的,温度却不低像极了低气压的桑拿天,让人汗流浃背,气都喘不上来,可明明还没到黄梅时节。
队里的人不管男女,都穿上短膀褂子,摇着大蒲扇。娃娃们都跳入了半溪河,借着河水降降温。上了年纪的人连门都不愿出,多走一步都累得慌。
转眼间,大半个月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