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母(四)(1 / 2)

宁仙姑是个什么东西

宁芍药在注意到眼前妇人愤怒的眼神时, 才意识到自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她讪笑道“我我一时失言。”

站在她正对面的妇人冷哼一声,竟是连看都不看宁芍药一眼直接离开,纵然宁芍药在身后喊了好几句, 她也绝不回头。

宁芍药迷茫地往宁家的方向走。

她上回到河畔村,还是闹那场官司的时候, 也就半年没来,这里的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只是宁芍药一边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挂念着“宁仙姑”这个称呼。

河畔村的人都认得她, 而她来找的人, 自然也只会是宁初夏。

难道他们说的仙姑是宁初夏

这么想着,便已然走到了宁家门口, 那门是紧紧关着的,伸手一抹, 都能从门上抹下不少灰尘。

真脏。

宁芍药撇了撇嘴, 这就是家里没个管事人的模样, 这些孩子哪懂得什么洒扫,估计能扫干净房里就不错了, 像是门外这种地方, 他们估计根本注意不到。

她敲门敲了好一阵, 里面均是无声无息,宁芍药绕了一圈, 踩着院墙外的大石头往里面看,神色有些惊疑, 屋中所有的门窗都是封上的, 原先种的不多的蔬果也已经不见, 好像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有人捷足先登,把宁家的东西给搬走了这可不行, 这要分钱,那也得是她宁芍药分得多。

“你这是干什么”

宁芍药一把被人从大石头上拉下来,差点一个踉跄摔伤,她迷茫地看着拉她的人,她认得这位妇人,对方也是河畔村人,住得和宁家很相近。

“是你啊。”妇人神色嘲讽,“我说是谁那么不知进退。”

“我是来找初夏的。”宁芍药抿了抿嘴,勉强答道。

这段时间她和整个蒋家一样,都受到了来自外人的冷眼,起初还会又羞又躁,但现在早就习惯了。

不习惯也不行,这都被多少人知道了,她现在偶尔到镇上,若是坐在那茶摊上,都能听到说书人在念到狠心姑父的故事。

人如果能被骂死,她早就被骂死了。

妇人看她的眼神不太满意,语气很是生硬,感觉下一秒就要翻脸走人“以后叫仙姑才对。”

宁芍药嘴角一抽,她只觉得这个世界怕是疯了吧

要是宁初夏是仙姑,那她都是仙人了。

这么想着的宁芍药面上不露,她可不敢再气跑人,只想要先套套话再说,她安安分分地跟在那妇人身后,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丢。

所幸这回的妇人倒是挺耐心,甚至打算带她去找那位“仙姑”。

听着妇人说的话,宁芍药越发地觉得云里雾里。

河畔村背靠的这座山海拔很高,最高处接连云海,由于山上草木丰茂,除了最老道的猎人以外大部分并不会进入深山,毕竟山上总有猛兽。

这年代的猎人不似后世,还有可能拿着木仓,他们的工具大多是自制的弓箭,可以砍伐木材的木头,甚至锋利度都很一般,真要和猛兽搏斗,那确实是九死一生。

在河畔村有个传说,山上有仙人,河畔村受仙人庇护,曾有猎户入山,受伤为仙人所救。

“可是可是这不是传说吗”

领路的妇人不耐烦地回头,瞪了眼她“你到底听不听”

“听。”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想要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自然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听一听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妇人说的,便是又接地气又不可思议的部分了。

按照妇人的说法,宁家的黑心亲戚们,在宁知中和妻子刚入土后,便前来分起了宁家的财产,把宁家家中的存粮都分得七七八八。

家中只剩下陈米干粮,连个咸菜缸子都被搬走,当时的宁初夏,便咬了牙想偷偷到山上去采些果子野菜,如果运气好还能摸两个野鸡蛋。

这宁初夏也是胆大,村里的孩子是被严令禁止进山的,在十几年前荒年的时候,甚至有山上的狼下来叼走孩子的说法,就连半大小子,如果不是有人带着,也是不能进的。

村民大多都是在后山外围绕着,又或是到两侧稍微平缓的山坡那采摘,只是大家去得多,如果不熟悉的人,恐怕只会看到一片被人采摘过地遗迹。

说到这,妇人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同情“她也确实没有办法,村里的猎人哪个愿意带这么小的孩子进山她就算问了,也还是只能打道回府,这只能怪她家那些黑心亲戚。”

天无绝人之路,宁初夏这一去,倒是结到了好运。

她不识路,走的也不是山里猎人们定好的路,摸着黑往前越走越远,竟走到了大家未曾到过的地方,在那,她遇到了一个道观。

“道观”宁芍药听到这,忽然有种模糊的印象,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怎么感觉,记忆里也有人和她说过道观的事情呢可能是以前的邻居,约好了去道观还愿吧

“这道观叫灵山观,主供的是保生大帝,里头有个老神仙,是已经快百岁的真人。”妇人的脸色充满了敬仰。

要知道古代的条件,一是大多人需要辛苦劳作,二是缺医少药,河畔村如是富饶,可能活过六十的老人都寥寥无几,更何况那位真人已经九十有六

老神仙年纪大了,他所在的灵山观是子孙庙,是做了登记的道观,他这几年,一直在等一个有缘分的徒弟。

“什么”宁芍药听到这,也忍不住发问了,“他就这么等自己不下来找”

虽然不懂这灵山观厉害不厉害,但从刚刚见过的那几位村民反应看来,好像那道观确实很有说法。

“你懂什么”那位妇人丝毫不管自己当初也问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然被科普过得她说得格外理直气壮,“他们修的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老神仙说了,他便是这么继承到的灵山观,仙姑同他有缘。”

新晋的宁仙姑吹继续夸奖起了现在在她心里自带柔光效果的宁初夏。

宁初夏和灵山观结缘,原先她和老神仙商量的是,她在家做个居士,平日里往返道观和家中,只是那次那场官司,让宁初夏心有戚戚,她便应了老神仙的请求上了山,老神仙仙去之后,她便会是灵山观新的一任观主。

河畔村的人在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也颇为惊讶,他们一是不知道山上居然藏了这么个道观,二是宁初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方忽然成了道士,大家自然想象不来。

可接下来的一切,让大家也都认可了宁初夏确实和灵山观有缘。

宁芍药听得惊诧,她甚至怀疑这位妇人在编。

灵山观所供奉的这位保生大帝便是医道方向的,所以往日那位老神仙也会救助误入山中或是受了伤的猎户。

宁初夏拜入他门下后,那是一日千里,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村里无论有谁生病,那只要找她拿几粒丹药,那便能药到病除。

非但如此,宁初夏还擅长解签,村里人但凡出了什么事情,便会到她那去求签解签,很是准确。

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村民便都开始喊她仙姑,不再喊她名讳了。

“那宁居乐和宁居耀呢他们俩也成了道士”宁芍药晕乎乎地问,她确实很受冲击。

“没有。”妇人虔诚道,“仙姑出家前的父亲便很心善,她跟着老神仙学经,感于河畔村民对她的关照,便清出了灵山观的偏殿,每日晨间,仙姑会带想上学之人识字学医,到了午后近夜,便会开始讲经。”

“宁居乐和宁居耀也在道观内寄住。”

宁芍药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她的关注点其实根本就不是两个侄子“那山下的房子,和宁家的财产呢”

“自然是供给道观,否则怎么会让人寄住呢”

宁芍药的心中是长长的沉默。

她才多久没来她这么大的一堆宁家财产,怎么就成灵山观的了

山上的空气极好,只是由于海拔高,平日里稍冷一些。

偏殿里传来阵阵读书声,隔着窗看去,便是宁居乐和宁居耀两个小不点在带着其他村民的孩子诵读课本。

宁初夏看得欣慰,心中也变得平静。

山上有道观这件事,宁初夏很确信,一是早年做过猎户的祖辈曾在入山时收到过救护,二是后来她在富商家的时候,便曾经听闻过灵山观由于没有继承,原先的观主送信让同脉后辈派遣新的观主的事情。

她进山没多久,便遇见了被外人称为老神仙的师傅法传真人,对方须发尽白,腾空而起――

这可不是修仙,宁初夏在后世曾经探访过不少道观,看过挺多仙风道骨的道士,他们大多多年修行武术,从山门而出,翻跟头腾空滞空片刻,还是可以的。

只看这,宁初夏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位道士应当修行了很一段时间。

她在看到法传真人的脸时,便看出他心地应当不错。

宁初夏也不卖惨,只说些自己在后世时闲时看过的修道感悟。

这感悟是多年来代代相传的,不断精炼修改,当时一说,边给了法传真人一种触类旁通之感。

而后宁初夏又在和法传真人的聊天时,展现了自己炼丹的天赋。

说是炼丹,其实更应该说是化学。

要知道这些道士可都是能为求长生炼金丹搞出什么,点石成金的人。

别的不会,这搞化学宁初夏还不会吗

法传真人和她一谈,便很受感触,他们这一派本就对性别不讲究,当即就向宁初夏发出了拜师邀请。

在宁初夏说出她此时遇到的难关之后,法传真人更是大方地给了她建议,又解做诱惑战术。

“看见这座灵山观了没有他又大又宽敞,再装下几个你的弟弟都没有关系。”

宁初夏当时只说考虑考虑,先拜了师,等到把山下官司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便带着两个弟弟进了山。

“最近观里香火多了。”法传真人很是感慨。

他当年从师傅那接手灵山观时,便和当时的师傅说了,他无意将道观发扬光大,恐怕这道观到他手上,香火都会衰弱。

然而他的师傅比他还要洒脱,只说句顺其自然便真的不管不顾。

所以这些年来,法传真人在山上过得那叫一个畅快,作为深山隐士的他快快乐乐地过了几十年,然后忽然在十几年前反应过来,他这年纪渐渐大了,万一有一天人仙逝了,这不得替灵山观培养一名继承人

可他反应过来得太晚,这灵山观多年不出,当年知道这道观的人早就以为这道观废弃了,偶尔进山的猎户想来也不可能把自家的孩子送进道观,他总不能跑到山下,见谁就说你和我有缘吧

于是法传真人便也就这么忧虑地继续自我修炼。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就寄信让同脉来继承灵山观也行。

独自一人那么多年,总算收到了宁初夏这么个独苗苗徒弟,法传真人自然很是爱惜。

他对于徒弟的一切想法,都抱着和当年师傅一样的态度,那就是你尽管做,反正一切都有我在。

徒弟说要把空置的偏殿用来讲经、给孩子讲课当然可以,反正偏殿也废弃了挺多年的。

徒弟说要替山下村民看病还要免费送药那也没事,反正他们都是就地取材无本买卖,保生大帝本就推崇医学。

徒弟说想让灵山观发扬光大法传真人一心沉迷“炼金术”,对于人多人少其实没什么想法,只要不打扰他炼丹修仙,他完全没有所谓。

“师父满意吗”

宁初夏看向法传真人,神情颇为亲近。

她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如果非要说信仰,她一信自己、二信科学、三信金钱。

以往对于这些宗教,她的了解都挺表面,局限于看过些入门的经学典籍。

当初来找法传真人,宁初夏是存着私心的,她知道法传真人应当再活个五年十年,人也就不在了,心里多少有种希望拜师,能背靠道观好乘凉的想法,可深入接触后,她便很觉得法传真人可爱可敬,近来已经开始帮他调理身体。

“挺好。”法传真人点点头,他师傅教他的是顺心而为,他教导徒弟的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以来,灵山观顺着他的心门前冷落,而现在有了徒弟后重新开始热闹,也不过是顺其自然。

他回头看向保生大帝神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蓄养的长须,这神像的金身是当年他师傅修的,经过这几十年间,倒是也有些不复当年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