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 风渊站在一方暖池后面, 池面上漂浮几朵落花, 荡着浅浅的波纹, 缭绕的烟雾散开些许, 将池边青草笼了许多去。
岸上白色的卵石盈着温润的光, 风渊在摇椅上坐下,他目光稍有些迷惘, 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这样坐了很久,直到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忽然就从石头后面探了出来, 风渊才觉得心中空下的那一块终于圆满。
它瞪着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歪着头, 看了自己良久, 风渊莫名从这只小肥鸟的眼睛中看出了几分心虚。
他单手支颐, 与它对视了一会儿, 小肥鸟磨磨蹭蹭终于从石头后面蹦了出来, 它腹下雪白, 尾巴和后背上覆盖着细细的粉色绒毛, 脑袋上顶着个红彤彤的圆点,
大概因为正是冬天,它身上绒毛格外蓬松,走起路来像是一只会自己移动的小球。
它来到摇椅旁边, 仰着脑袋, 看着风渊唧唧叫了两声, 见风渊不理它,便十分卖力地扑腾翅膀,跳了起来。
可它还不会飞,一下只能蹦三两寸那么高。
风渊看了它好一会儿,也不帮忙,小肥鸟跳得累得快要趴下,小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它仰头瞪着风渊,眼睛中好像射出火光,要嗖嗖嗖地在风渊身上烧出好几个窟窿来。
见风渊仍不理会自己,小鸟气嘟嘟地耷拉下小脑袋,小爪子在地上使劲地划拉着,风渊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微笑,眸中漾着温柔的水波,他总算俯下身,伸出手,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小鸟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这只圆滚滚的小鸟就这样跳上他的手掌,顺着他的胳膊一直蹦到他的肩膀上,然后亲昵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风渊不记得自己曾经养过鸟,却又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格外熟悉。
他抬起手挠了挠小鸟的下巴,熟练得好像曾经做过千百遍似的,舒服得这只小肥鸟整只鸟都哆嗦起来,小脑袋还摇个不停。
风渊无声地笑笑,他躺在摇椅上,小肥鸟便在他如瀑的青丝中玩耍,玩了大半天后,有几根发丝缠在它的小爪子上,小鸟低着头小心地解开那些缠在它爪子上的头发,偶尔拽疼了风渊,他也不在意,只任由它胡闹着。
从他的头发中解脱出来后,小鸟来到他的胸膛上,蹦蹦跳跳踩来踩去,嫩黄色的小爪子扒拉了两下,没能将他的衣襟扯开,还颇有些失望,用小脑袋在他胸膛上撞了两下,像是有人在他的心房上轻轻挠了一下,也不疼。
小鸟玩累了,便在他的胸口上趴下,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两只眼睛盯着风渊看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便眯成了一条缝隙,再看它时,已经睡了过去。
日头高高悬在天上,头顶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剩了几根树枝横在半空上,风轻轻吹来,投下几枝摇曳的影子,远处的山顶上还剩了一点残雪未融化,像是开了大片的山茶花。
风渊仰着头看了半日,他想着,若是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倒也不错。
他轻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唤它“我的”
我的什么,后面的话好像被卡在了嗓子里,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来。
忽然间,风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处好似被利刃穿破,鲜红的血从眼前开始蔓延,一直到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片鲜艳的红色。
他静静躺在原地,像是怕惊扰了在他胸口熟睡的小鸟,缓缓抬起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恍恍惚惚中,他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叫了一声殿下。
他不知那声音为什么会这样叫他,眼眶却是莫名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鸟终于察觉到风渊的异常,它睁开惺忪的睡眼,茫茫然抬起头来,看了风渊半晌,往前走了两步,有些犹豫,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又迅速跳开,用着屁股对着风渊,好像刚才亲了风渊嘴的人不是它一样。
风渊微愣,放下手来,望着眼前的小肥鸟,下一刻那些鲜艳的色彩重新归于他的眼中,他的手指在小鸟的后背上抚过,小鸟的尾羽抖了抖。
然而就在下一刻,它化作银白流光,散作二三萤火,倏地消失在风渊的眼前。
风渊怔在原处,他的手仍停在半空中,手下却没有了那只小鸟,他将手举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那只小肥鸟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暮色四合,琉璃宫灯映着他有些萧瑟的影子,有细细水流汇入这一方暖池之中,泠泠作响。
他留不住它。
它终究只是他留给他的一场幻梦罢了。
可他此时还并不知道。
眼前的天地随即陷入了一片浓墨似的黑暗当中,风渊停在原地,还在想着他的小鸟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他的身边,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远处有一点亮光闪烁,他隐约间明白,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抬步向着那光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终于从这场幻梦中醒来。
睁开眼,帐子顶上仍挂着那日他画的小鸟,与他梦中所见,都是一般模样。
风渊不由得笑了笑。
“你终于醒了。”如释重负地叹气声在他耳畔响起。
风渊转头看去,就见梦枢抱着一只兔子,站在一旁,看向他的目光中还带着些微的同情。
他暂时还不清楚他目光中的同情是从何而来,他的视线在这忘忧宫中扫过,问梦枢“星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