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几个小牢子用马匹驮着,跌跌撞撞地送回家。程小九凭着练武练出来的好身板,谢绝了蒋弓手安排前来相送的人手,强撑着走向自家方向。夜已经深了,驴屎胡同的邻居们没有钱点油灯,早已安然入梦。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子,缺了角的院墙,遍地的污水,还有一堆一堆的垃圾在月光下显得是那样清晰。
比起刚才走过的灯火辉煌,这里简直不像是人间。而到处乱窜的老鼠和野猫,也不断搅乱夜归者的醉眼。这里不该是他居住的地方,他该过上比这里舒适几倍,干净几倍的生活。而不是缩卷在这里,像老鼠一般卑微,像野猫一样肮脏。像蝼蚁一样忍饥挨饿地活着,忍饥挨饿地死去。
“我,现在大小也算个官儿了!”程小九被自己心头突然涌起的荒诞想法逗乐,咧着嘴,自言自语。
抬起头,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地方还亮着火把。那是他的家,娘亲在门口点着平素根本不舍得用的松木劈柴,照亮儿子回家的路。
注1:辟置,征召,聘用。隋代冗官甚多,一个中下之县,不算衙役,帮闲,其他县令自行安插的从吏也能高达九十五人之多。文帝曾经大力裁撤,杨广即位后,冗员恢复照旧。
院子里边有人!在掩上柴门的那一瞬间,程小九猛然警觉。他迅速地回过头,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反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安宁得如寺院里的雕像。
“娘,你怎么还没睡啊?!”程小九松了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嗔怪。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会天一晚就迷路找不到家门。娘亲居然一点儿都不放心,非要坐在院子里等!这半夜湿气大,一旦熬伤了身子骨,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程朱氏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呼吸悠长而均匀。“娘,您回屋子里去睡吧!”小九哑然失笑,走近一些,低声喊道。
“啊!”程朱氏被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一晃,差点儿从胡凳上跌下来。“你回来了!”她盯着儿子,满脸欣喜。站起身,用手使劲儿撮了把满是皱纹的脸,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做了一碗酸汤,还在锅里边温着。热水也在锅里边。你先洗把脸,马上就可以喝到醒酒的汤水!”
“娘,我没喝醉。”程小九的胸口好像突然被人捶了一下,闷闷地生疼。他缓缓放低声音,笑着向娘亲解释,“我真的没喝醉!您别忙活了!”
程朱氏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急急地向屋子里边走。脚下忽然一绊,她趔趄几下,险险摔倒。
程小九大惊,一步窜过去,扶住娘亲的胳膊,“娘!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晚回来了,您别生我的气,行么?”